明军
明朝末年有个怪象，就是官僚阶层极其腐败，几乎是人人贪腐，但在外敌入侵国破家亡的局面下，他们又展现了汉人的热血。比如阉党马士英可以说坏事做尽，造成南京沦陷、弘光朝灭亡的危局，但他却如同文天祥一样，辗转各地，坚持抗战，决不投降。除了阉党之外，还有两个更奇怪的人，二人一文一武，堪称明末“双壁”啊。文就是朱大典，其贪腐程度堪称明代和珅，但在清军入关后，他居然毁家纾难，将贪污的所有钱财全部拿出来招募义军抗清。而武就是沈世魁，他是东江镇最后一个总兵，行事极其跋扈霸道，但却不惧生死，最后抗清殉国。
沈世魁，《崇祯实录》里记为沈世奎，籍贯辽阳。《朝鲜实录》说沈世魁是商人世家出身，《明史》也说他是“市侩”出身，今人认为他是个小中间商，有一定资本，但不多，赚得多是辛苦钱。沈世魁自言因军功入仕，但今人多认为他是利用金钱贿赂冒领了军功，才得以进入东江军系统。这一点可以从此后登莱监军陈应祥给宫内的奏折得到侧证。沈世魁镇守东江时期，大力发展走私贸易，他的白手套就是东江买头、委官都司李国栋。李国栋通过走私违禁品，买卖貂参，“欺凌（高）丽人”，通过这种走私“积资数万”。
按照朝鲜史料所说，沈世魁最迟在天启三年已经入仕，因为这一年他凭借明朝“都司”的身份入朝公干。《明史》载，至崇祯四年，刘兴治在皮岛作乱，屠杀沈世魁全家，参将沈世魁只身逃亡。崇祯五年，黄龙镇压耿仲明叛乱，派遣的就是参将沈世魁。至崇祯六年，沈世魁以总兵衔镇皮岛，同时晓谕朝鲜。崇祯十年，清军攻皮岛，沈世魁战死。
沈世魁是商人出身，社会地位上位列四民之末，明末大商人虽然可以呼风唤雨，但官僚士大夫们仍看不起他们，更何况沈世魁这种没后台的小商人。但沈世魁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崛起了。他进入军头林立的东江镇，在毛文龙死后，于诸多权力斗争中夺取胜利，任东江总兵5年之久。当然，他的崛起走的绝不是正途，这背后有复杂的原因。
沈世魁作为初来乍到的商人，知道人脉关系最为重要。正史上说，沈世魁将女儿送给毛文龙为妾，当时的毛文龙就是东江一带的土皇帝，沈世魁想要搞走私，必须依靠毛文龙。自从他将女儿送给毛文龙为妾后，“倚势横行岛中”。毛文龙死后，沈世魁又如法炮制，将女儿相继送给继任的岛帅总兵刘兴治、黄龙。正因此，人们称他为“三帅四姓之易”。
但这里有个问题，沈世魁究竟有几个女儿？民国历史学家考证，沈世魁靠献出女色笼络三位总兵的事情应该是真的，但被他献出的女子应该不是亲女儿，民国史学家找到了当时兵部尚书杨嗣昌的奏折，上面写道：“沈世魁者，本一买头，牙行有女绝色”。就是说，沈世魁是通过人贩子买到了绝色美女，认作女儿，然后送给总兵们，由此打通了晋升之道。沈世魁借助自己是总兵老丈人的身份，狐假虎威，皮岛军士也不敢得罪沈世魁，就礼貌性地称他为“沈太爷”。
毛文龙死后，作为“丈人”的沈世魁没有受到牵连，反而还扶摇直上，比毛文龙在世时更加得势，这不可能是简单地靠姻亲拉拢岛帅总兵的缘故，而说明沈世魁在皮岛已经有了自己的基本盘和势力。
东江镇的核心领土，就一个19.2平方公里的皮岛，岛虽不大，但里面派系斗争可不少。首先就是毛文龙系。毛文龙任岛帅时，说一不二，将东江经营成了自己的天下，如果任其发展，必然成为左良玉、刘良佐、刘泽清一样的割据军头。所以袁崇焕果断斩杀了毛文龙。但毛文龙的义子孔有德、耿仲明、尚可喜仍在军中，为毛派。毛文龙死后，袁崇焕拆分东江军，由毛的部下陈继盛和袁的亲信刘兴祚分别统领，自此东江军中就加入了刘派。后来，刘兴祚战死，其兄弟刘兴治继承军权。刘兴治和陈继盛的矛盾扩大，刘兴治暗杀了陈继盛和其亲信，独领皮岛。刘兴治之举引来朝廷震怒。朝廷遂派登莱巡抚孙元化的心腹黄龙为东江总兵，镇守东江，自此东江镇又增加了孙黄一派。在三派斗争中，沈世魁处于超然地位，和三方都有关系，是三方势力的桥梁。
明军
但被朝廷寄予厚望的黄龙难以压制皮岛诸军头，结果1631年3月发生了皮岛动乱。刘兴治叛乱，杀沈世魁全家，率军叛逃后金。此事使得黄龙威信大减，无法在皮岛立足，遂移驻旅顺。关于此次动乱，登莱巡抚孙元化说起因是黄龙贪污，但朝鲜史书隐晦地表达了此次动乱该是沈世魁策划“为谋主”。在后毛文龙时代，沈世魁已经成为一支独立势力，他和皮岛总兵黄龙有严重冲突，二人争夺东江控制权，但黄龙初来乍到不得人心，由此失败。而孙元化被东江逼迫，为了抗清大局，只能妥协，将责任推给黄龙。今天也有人通过三月动乱后，孙元化马上将毛文龙嫡系后人毛承禄送入岛上安抚军士的行为分析，孙元化的确对东江寄予厚望。
沈世魁和孙元化心腹张焘一同镇压刘兴治之乱，其后沈世魁和张焘被朝廷委任为“假守”（临时镇守东江），又因为总兵黄龙已经跑到旅顺，所以皮岛实际上就是沈世魁和张焘的天下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沈世魁可就成了朝鲜太上王。根据朝鲜史料来看，此后沈世魁多次向朝鲜索要粮饷，最终取得仁祖的“赠礼”。
仁祖
其后张焘南撤回登莱，至此，皮岛除沈世魁外再无人有威望可以压制诸军头，明朝只得在崇祯五年前后任沈世魁为东江总兵。崇祯六年，沈世魁和朝鲜一同阻遏孔有德叛军投金。
作为东江大帅的沈世魁成了东江土皇帝后，加大了对朝鲜的盘剥。《仁祖实录》记载，仅崇祯六年，皮岛就5次向朝鲜索粮，共计6500石，其中大部分是白给，少部分是贸易。此外，沈世魁利用大帅身份，发展朝鲜走私贸易，朝鲜官府不敢管，沈世魁获得巨利。正因此，在朝鲜史书中沈世魁都是恶吏形象，是一个市侩、言行粗鲁、相貌丑陋、无文化的流氓。但随着崇祯九年丙子胡乱的发生，朝鲜见到了更狠的后金军队，这才知道还是大明天兵温柔啊，于是自崇祯九年以后，沈世魁形象为之一变，成了忠肝义胆、高大伟岸的民族英雄。
尤其是崇祯十年，沈世魁死守皮岛，不屈而亡。朝鲜史书更是对沈世魁赞赏有加，仁祖王还亲自收敛了沈世魁遗体。仁祖向参加了崇祯十年皮岛战争的朝鲜大臣南斗瞻（当时朝鲜已经是清朝藩属，派兵协助清军攻打皮岛）询问状况。南斗瞻回答道：清军马夫达（阿济格）率70只船袭击皮岛，都督沈世魁战败被俘，但对阿济格不跪不拜，反而和他分庭抗礼，由此被杀，“不屈而死”“从容就义”，岛民抗清不屈而死者数万，“诚为惨恻”。仁祖王听闻此事后，认为沈世魁是“忠义之人”，召朝鲜官僚收敛其尸体，“都督尸身使之具棺椁埋葬。军民尸骨，募僧掩土”。而明朝方面一度认为沈世魁是逃离战场而被杀，所以没有奖赏。沈世魁之侄在皮岛海战中突围，后投降清朝封为续顺公，属汉军正白旗，其家族成员一直传承，直到清亡。
沈世魁是商人出身，利用贿赂和封建特权进入官场，成为一方权臣，其崛起必然伴随诸多阴谋诡计和利益交换。成为东江总兵后，他和朝鲜一直有来往，利用权力谋取私利，在东江期间极度跋扈，俨然朝鲜太上王，所积累的财富非寻常商人可比。但在外敌入侵的背景下，他又展现了明末人士血性的一面，宁死不降。这么个矛盾的人物，就是明末人士的特点。看上去怪，其实一点都不怪。
参考文献
赵红：《明代登莱巡抚考论》，《济南大学学报》2006年第6期。
孟昭信、孟忻，《“东江移镇 ”及相关问题辨析——再谈毛文龙评价问题》，《东北史地》2007年第5期。
（作者：浩然文史·紫橘）
狗仔卡
发表于 2024-5-9 04:08 P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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